夜色深沉，冰霜混著雪珠落下，濺開在走廊上。

流珠身子輕顫，驚疑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包藥上，半晌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：“周……周莫蘭即便膽子再大，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弒主吧。”

顧錦輕笑一聲，那笑帶著寒涼，她道：“流珠，這么久了，你莫非還沒明白么？”

“周莫蘭敢做的原因，不在于她有多敢，而在于她身后有多大的后臺啊?！?/p>

“你仔細想想，能將手伸進將軍府的人，除了他們本身，還有誰有這樣的能力呢？”

流珠臉色一變，她后退兩步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顫聲道：“尚書府?！?/p>

顧錦抬起頭，看著漫天飄下的雪花，悵然道：“是啊，尚書府，也只有她們會不擇手段的想要我的命，如今前線是阽危之域，我舅兄又危在旦夕，也難怪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想出手了?！?/p>

流玉流珠震驚的看著她，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，仿佛這多年來，她所遭受的，并未隨著時間直接掠過，而是全都存于心中，就等待著某個機會，一舉將之掀開，露出最鋒利的刃，好刺進敵人的喉嚨。

“姑娘…奴婢…”流珠低下頭，有些不敢看她。

顧錦卻抬手制止道：“你既然去求了周莫蘭，想必以她的性子，定然不會這么容易給你這包藥的?！?/p>

話音剛落，只見流玉身子微微顫抖，仿佛想起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。

銅盆中的黑炭已經燒的差不多了，窗子關的嚴實，屋內彌漫著股刺鼻的味道，流玉皺著眉將窗戶打開，好一會兒才干凈了許多。

顧錦坐在暖塌上，睫羽低垂，似是有些困了，她垂首喝了口熱水，溫熱的液體順著喉管滑下，驅散了身體中片刻的寒冷。

流珠惴惴不安的坐在一旁，雙手死死的攪著衣袖，不時抬頭看她，眸子里滿是不安。

“嘶——”流珠痛呼一聲，流玉抹藥的手輕柔了幾分，然而嘴上功夫卻沒停?。骸盎钤撃闾?，以后還敢不敢這樣莽撞了？”

流珠憤憤不平：“我也是為姑娘好?！痹捯魟偮?，又抬眼顫顫的看著顧錦。

顧錦笑了聲，面色卻未改：“說吧，周莫蘭提什么要求了？”

流珠臉色微變，輕聲說道：“姑娘……”

“說吧，我總不至于讓自己的人因為我而受了旁人的威脅?！彼f這話時，慢條斯理的，然語氣卻又張狂無比，鳳眸卻好似有光波流轉，那渾身的氣勢，如同狂瀾乍起，讓人半點也移不開眼。

“其實也沒什么……就是那老虔婆要奴婢嫁給她的侄兒?！绷髦樾÷暤溃Z氣有些不安。

“什么！”流玉一個激動，下手重了些，流珠臉色猛變，大聲道：“流玉！痛啊！”

“怎么不痛死你！”流玉又氣又急，眼淚都差點掉了下來，看著她道：“你難道不知道周莫蘭的侄兒是什么貨色么？那是個瘸了腿的鰥夫！娶了兩房妻子都被打死，你要是嫁過去了，還能有命在？你怎么這么糊涂，這樣的要求也敢答應？”

流珠霎時焉了，她縮了縮脖子，嘟囔道：“我……我那不是沒辦法嗎？”

“你……”流玉轉過頭，眼眶通紅。

“姑娘，你別擔心，奴婢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計，待日后回了京，這話便也不做數了……”流珠見兩人面色變了，連忙解釋，然而語氣卻在對方的眼神下越來越弱。

顧錦忽而冷笑道：“流珠，你以為周莫蘭還會給你回京都的機會么？這一次她既然敢明著做出這樣的事來，就算定了有人不會讓我們回去，你太天真了?！?/p>

話音剛落，只見流珠原本還故作鎮定的面色霎時慘白無比，她瞳孔顫抖，嘴唇喃喃，好半晌才低下頭道：“若是能救姑娘，奴婢即便是死，也沒什么怨言了。”

流玉低聲抽泣，屋內的氣氛瞬間凝重無比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顧錦嘆了口氣道：“我知你是為我好，只是這世間之事波云詭譎，人心難測，凡事都要擦亮眼睛，認清誰是綿羊誰是豺狼，若每次你都這樣莽撞，我就算是有通天之能，怕也是救不了你的?！?/p>

她走的這條路，艱難險阻，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，在目的達成之前，她不能允許身邊有一絲一毫的破綻，哪怕這唯一的破綻是因為她。

流珠嘴唇微動，小聲道：“奴婢知道了?！?/p>

流玉卻聽出了她的意思，眼神一亮：“姑娘的意思是，還有辦法避免流珠嫁過去？”

顧錦垂眸看著擺在桌上的書，嘴角微勾：“斬草需除根，我已靜候多時，就等她們送上門來了。”

東廂房內，銀霜炭燒的極旺，屋子里暖意正濃。

周莫蘭笑的雙眼瞇成了縫，看著主位上的秦嬤嬤笑道：“嬤嬤，事情已成了大半，就等好事傳來了?！?/p>

秦嬤嬤端著茶杯，緩緩吹了口茶煙，點點頭：“你做事，我自然是放心的?！?/p>

“待事成之后，我定上報夫人，該有的賞賜少不了你的?！?/p>

周莫蘭聞言臉上的笑意越發大了，她連忙說道：“為夫人辦事，是奴婢的榮幸，哪里敢要什么賞賜?！?/p>

秦嬤嬤瞥了她一眼，似笑非笑道：“放心，還是那句話，該有的一樣也不會少給你?！?/p>

周莫蘭沒發現她的異樣，聞言笑容燦爛無比：“那奴婢就先謝過夫人了?！?/p>

兩人正說著話，下人突然來報說大小姐來了。

周莫蘭一驚，目光滿是猶疑：“這……這怎么可能？”

那副藥吃了，以顧錦的身子不說立刻上西天，現在也應該躺在床上起不來了，怎么還。

秦嬤嬤眼神冷了下來，問道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周莫蘭驚慌道：“這……奴婢也不知道，按理說……”

她轉念想道：“難道大姑娘沒吃那藥？”

“與其再這說這些，不如看看大姑娘此時過來，究竟有何要事。”秦嬤嬤眼神一凝，語氣也冷了下來。

周莫蘭心里發顫，連忙站起身道：“快……快請姑娘進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