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下的有些大,青石地上鋪滿了厚厚的雪層,一腳踩下去便凹了個坑出來。
流珠撐著油紙傘,小心的看著路。
顧錦穿了件雪白的絨毛披風,俏臉未施粉黛,長眉連娟,微睇綿藐,她下巴輕抬,雙肩微沉,背脊挺得筆直,裙裾微動,步子輕慢又沉穩(wěn),通身氣質(zhì)自成風華,儀態(tài)萬千。
周莫蘭同秦嬤嬤站起身,走到門前,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。
少女站在漫天雪地里,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,飛雪落滿了油紙傘,亦飄灑在了她的肩頭,她抬首輕視,眸子里盛著冷,嘴角微勾,卻無半分笑意。
周莫蘭皺著眉,一時間竟有些不敢認,這是那個平日里低眉順眼,纏綿病榻將近五年的大姑娘。
秦嬤嬤更是驚訝,她本以為顧錦來到這莊子上,無人教導,身子又差,必然跟那鄉(xiāng)野村婦一般上不得臺面,哪知對方出落的這般精致,清貴的氣質(zhì)令人霎時移不開眼。
她半瞇著眼,眸子里極快劃過一抹殺意,心里的念頭更甚,絕不能讓顧錦回去,如此這般已初露風華,若在等些時日,豈不是連二姑娘都要被她壓了下去?
屋內(nèi)兩人各懷鬼胎,顧錦卻已經(jīng)踏上了屋檐下的臺階。
流玉收了傘,放在一旁。
周莫蘭同秦嬤嬤連忙行禮道:“大姑娘。”
顧錦微微頷首,應了聲,隨后看著秦嬤嬤,似笑非笑道:“如果我沒認錯,這是秦嬤嬤?”
秦嬤嬤點點頭道:“回稟姑娘,正是奴婢。”
顧錦上座,瞥了一眼旁邊的茶杯,笑:“秦嬤嬤來了怎么也不差人來通報聲?好歹是姨娘身邊的人,我雖說身子不好,卻也應該要見見的。”
秦嬤嬤面色不變,似乎沒有聽出顧錦的話外之意,她恭了躬身道:“姑娘莫怪,奴婢奉夫人之命前來看望姑娘,正好周嬤嬤說姑娘身子抱恙,奴婢雖有心探望,卻也怕驚擾姑娘休養(yǎng),故不敢打擾,還望姑娘恕罪。”
“嬤嬤真會說話,不過就是不知道嬤嬤此番前來,究竟是為了看人,還是看棺材呢?”顧錦輕聲笑道,鳳眸注視著她,落了些許陰鷙。
果然是柳清玥身邊的狗,這一張巧嘴果然能言善辯,三兩句便將她的話打了回來,順帶替柳清玥正了身份。
話音剛落,只見周莫蘭身子霎時一抖,不安的眼神瞥向了秦嬤嬤。
秦嬤嬤低著頭,看不出她的神情,只聽得她聲音冷淡,不變起伏:“自然是看人,若是看棺材,奴婢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南城來?再說了,那裝死人的東西有什么好看的?平白添了些晦氣。”
她說這話時,突然抬起頭,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顧錦,后者卻并未閃躲,連眼中的笑意都未減半分。
兩人無形交鋒,氣氛猶如拉滿弦的長弓。
半晌,顧錦拂了拂衣袖,拉緊的弓弦驟然松弛,屋內(nèi)眾人心神一震,只聽得她道:“秦嬤嬤說的是,的確是晦氣,不過前些日子我才被這晦氣東西沖撞了,這幾日身子都十分不舒坦,昨兒差了流珠過來拿藥,回來時卻聽到了些不好的話,周嬤嬤,你是不是該……解釋解釋?”
流玉站在她身后,聞言雙眼忍不住露出憤恨的光來。
周莫蘭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神,果然她今日來就是為了這事兒,可是她既然已經(jīng)拿捏住了人,自然就不會輕易的將之放出,當下她忍住不安道:“姑娘所言,奴婢怎的聽不懂,昨日流珠姑娘來時,奴婢可并未對她做什么啊,將藥給了她便離開了。”
如此裝模作樣著實刺痛了流玉,只見她向前走了兩步,竟是不懂規(guī)矩般大聲斥責道:“周莫蘭,你當真以為自己真能瞞天過海么?昨日流珠回來時,雙腿紅腫,全是凍瘡也就罷了,可你竟然敢以為姑娘拿藥為由,逼迫她同意嫁給你的侄兒!我呸!也不看看你那侄兒是個什么貨色,竟然也敢肖想流珠,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,不知所謂!”
被一個婢女指著鼻子罵,周莫蘭氣的臉色鐵青,她冷聲道:“流玉姑娘,這飯可以亂吃,話可不能亂說,奴婢可從未為難過流珠姑娘,至于這婚事……”她嘴角彎起一抹怪異的笑來,隨后道:“這婚事可是流珠姑娘自個兒同意的,奴婢可沒有逼迫她,不信的話,煩請姑娘將流珠姑娘請來對峙,看奴婢說的究竟是真是假。”
“你……”流玉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顛倒黑白,當即氣的小臉通紅,看著周莫蘭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顧錦卻淡聲道:“流玉,退下。”
流玉忿忿不平的轉(zhuǎn)過身,退到一旁,只是眼神依然憤恨。
“就算是流珠自個兒同意的,可是這樣的大的事,周嬤嬤竟跳了我去,擅自做了主,是否太過逾矩了?還是說,周嬤嬤你,膽子已經(jīng)大到可以代替我這個主子做決定了?”顧錦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,黑白分明的眸子寒意頓升。
周莫蘭面色微變,眼中劃過不安之色,她低下頭道: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不敢么?”顧錦站起身,壓迫猶如實質(zhì)般落在她身上,周莫蘭忍不住后退了兩步,才讓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些許。
秦嬤嬤看著,心中驚訝更甚,顧錦身上的氣勢,完全不像是久居鄉(xiāng)野之人,反而像是那朱樓琉璃殿中的貴人。
周莫蘭道:“自然是不敢的,奴婢是什么為人,莫非姑娘還不清楚么?”
“我就是太過清楚了,才不敢相信嬤嬤的話啊。”顧錦悵然,輕聲說道。
周莫蘭身子一僵,笑容頗有幾分不自在:“姑娘這話奴婢倒有些聽不懂了,總歸這事是流珠姑娘親口答應的,姑娘若是怪罪,不如先去問問流珠姑娘的意思?”
“問罪談不上,若是流珠真的傾心于你那侄兒,我作為她的主子,自然不會做出棒打鴛鴦的事來,不過流珠跟了我這么些年,我總要知道她選的人是個什么人才是。”顧錦說道。
周莫蘭看著她,眼珠子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問道:“姑娘的意思是?”
“找個時間掌掌眼吧,畢竟嬤嬤最近作為,實在讓我有些不放心啊。”顧錦眸子在屋內(nèi)掃了掃,眼里的笑充滿了深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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