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見晏夭漣抬眸,一瞬不瞬凝上她的視線,“你不是早就知曉。”
他已時日不多,自小便有大夫斷言他活不過是二十歲,然當年意外遇上了羋鹿,不知道那日她給自己吃了何物,竟讓他身體里的毒散了不少,勉強又維持了幾年。
但……
終究是沒有全解,他中毒年頭太久,尋常大夫根本無法醫治,故而他早就不抱任何幻想了。
余下的,只想好好與人清算這筆賬。
晏夭漣的話,卻把羋鹿一噎。
是啊,她的確知曉,但她就是不想承認。
“公子您說笑了,你我不過相識兩日,我怎么會曉得呢?”
知她心思,晏夭漣也不再提之前那事,“所以與我成婚對你并無妨礙,我時日無多,他日我會奉上和離書,與你劃清干系。”
“這事,與你我皆有益處,何樂不為?”
羋鹿其實心知他身上這毒怕是也有自己當年的作為在其中,索性遇上了,便幫幫他吧。
只是……
她尚有一事不明,“為何偏偏是我呢?”
晏夭漣目色晦暗,眼簾下垂,濃密如鴉羽般的眼睫落下,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,將他模樣襯的益發消瘦,且蒼白。
不知是想到了什么,他語調淡淡,失落感尤重,“我身邊可信任之人不多……”
言語點到即止,可殺傷力卻足夠強悍,尤其他這一身毒更是最好的證明。
“而且……原本羋丞相中意的便是我。”
這話,也沒有言明的一清二楚,可羋鹿懂了。
她心中不免有些驚詫,她那白撿的爹未免有點神,給她安排的親事居然是和晏夭漣。
這是何等的孽緣啊!
想到他這身體,再想到自己本就是回來給羋家老頭兒添堵的,羋鹿眉眼彎了下,粲然一笑到,“好,我答應你。”
與其被羋丞相摁著頭嫁給一個陌生人,還不如自己挑一個,畢竟……她也沒什么損失不是。
而且正好心中愧疚,趁著留在淺京的這段時間,就幫晏夭漣治一治他那病吧。
原以為還要再勸或是威脅她一番,她許是才會就范,倒是沒想到用點苦肉計便事半功倍。
晏夭漣微微勾了下唇,失笑不已。
真不知道該說羋鹿單純好,還是說她純善好。
既然已經說定,羋鹿便也不再藏著掖著,直接從繡袋里拿出一個小瓷瓶,倒了粒小藥丸遞到晏夭漣手里,“吃了。”
晏夭漣壓根沒猶豫,直接就給吞了。
羋鹿不禁覺得驚奇,問他,“你就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?”
問出口了才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,他都一身毒了,還怕這點?
卻聽他語調輕然的反問,“是嗎?”
如果是,他現在已經暴斃了。
羋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,“我已經答應你了,你也可以把我舅舅放了吧?”
“現在還不行,等親事定下,大婚前,我自然會好生將你舅舅送回來。”
羋鹿心內有些不爽,但一時也無旁的法子,只能應下,“你最好說到做到,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。”
留下狠話,在轉過街尾的時候,羋鹿徑自跳下馬車。
羋鹿回到客棧,阿卅已經等候在此。
阿卅一向是個守規矩的,甚少在她房中久留,這會一直等著,準沒好事。
所以羋鹿也不含糊,端起八仙桌上的瓷杯,飲了一口便問,“什么事?”
阿卅站在墻根陰影處,聲音低喚,卻沉斂,“羋家來信,限你兩日內回府,并且要求你參加五日后承俊侯夫人安排的花宴。”
他其實年歲并不大,面龐看著也不過只是個少年的模樣,但他輕功極其了得,也是機緣巧合才叫羋鹿與之相熟,到如今為她所用。
她看人,從來都不是看年紀,能力出眾更為重要。
“羋家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啊。”羋鹿勾唇輕笑,眉眼間盡是疏冷,沒流露出半分情緒,叫人有些捉摸不透。
這副模樣的羋鹿,其實跟晏夭漣有些相似,明明是溫和的人,卻偏偏叫人覺得難以靠近。
“主子打算怎么辦?”
羋鹿卻未答,反而問道,“那位晏大人也受邀在列嗎?”
羋鹿回京前早已經將京中各人都查了個仔仔細細,唯獨晏夭漣,她潛意識里就給回避了。
也是見了面聽旁人喚他大人,羋鹿才又將這人身份更正了下。
“應當是的。”阿卅嘖嘖兩聲,這羋家人心思還真是純澈的很,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想讓羋鹿嫁出去啊。
都特意來叮囑了羋鹿必須過去,那想來是為了什么,也已經一目了然。
雖說那位晏大人心思不純,但羋鹿就是覺得,她更討厭羋家的人。
“行,我知道了。一個羋家罷了,既然敢叫我回來,就應當做好被我攪得天翻地覆的準備。”
敢用舅舅威脅她,她羋鹿也不是吃素的。
她這三年在外面可不是單純為了躲某些人、某些事,她能做的該做的,可都做了個遍。
翌日,羋鹿換回女裝,一襲竹青色交領襦裙,長發梳成單螺髻,只用一根碧玉簪點綴,瞧著動靜皆宜,簡單利落。
到了羋府大門,卻直接被門房小廝攔了路。
他不認識羋鹿,或者說羋家的人都不認識羋鹿。
但小廝見她一身貴氣,模樣極好,生的又格外奪目,沒忍住還多看了幾眼。
本著輕易不得罪的態度,只小聲問道,“不知道小姐您找誰,這兒是……”丞相府啊,哪個不長眼的敢來這兒搗亂?
“羋涪。”
羋鹿輕飄飄砸下的兩個字像是利劍,險些讓門房小廝栽倒在地,再也爬不起來。
“大膽,我家丞相大人的名字豈是你能隨口亂叫的,來人,把她給我轟出去。”原本小廝還不想得罪人,萬一對方有著自己惹不起的背景,那豈不是自討苦吃。
可這小丫頭年紀不大,卻口出狂言,他怎能忍得了?
他這一聲喊,里面呼啦啦涌出來三四個人,幾人直接就把羋鹿給圍住了,各個都是五大三粗的壯漢,看著便覺得駭人。
羋鹿卻絲毫不懼,眉眼間還含著淺薄的笑,有些涼,又有些蝕骨的寒,“原來這就是丞相府的待客之道,我還真是長見識了。”
二晌貪歡說:
暫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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