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知予知道奉市公墓這個地方還是聽陳知初說的,當時她才被檢查出來得病不久,開玩笑似的跟她說等死了之后一定要葬在這里面,挑個風景風水最好的位置。
陳知予不確定自己當時是跟她說“這么好的位置沒有萬把塊錢往上走,你可能進不去”,還是“你瞎說什么呢,你會好的”。
仔細想了下,陳知予覺得她本人更偏向第一種說法,畢竟她跟陳知初的關系說不上很好。
到了奉市公墓,陳知予在守墓的人那邊簽了字才進去。她不知道何娟她們幫陳知初買的是哪塊地,只好捧著花束從第一排開始一個一個往上找。
陳知初的墓位置太偏了,要不是她看的仔細,說不定就要把她漏了,這跟她當初想要的風景風水最好的地方相差了十萬八千里。
當年為了給她治病,何娟他們把親戚鄰居都借了個遍,現在能把她送進這里找個位置葬著,想想就知道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陳知予想如果這不是母女連心那就是何娟太愛她了,死了也要給她找個舒服點的地方躺著。
看著照片上笑靨如花的女生,她重重的嘆了口氣,彎腰把花放在墓碑前,結果牽著傷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,皺著一張臉道:“陳知初,找你真的是太不容易了,真沒想到你就在這兒。”
陳知予小心翼翼,慢慢的蹲下身子,從包中掏出一方手帕,仔仔細細的從照片往下擦到名字停下來。她扶著墓碑往前湊了湊,好讓自己的臉離照片中的女生近一點,說:“雖然妝濃了點,但你將就著看看,這就是你二十四歲的樣子。”
她也不知道跟陳知初說了什么,說了多久的話,反正她是蹲累了,也不管地上是臟的還是干凈的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
抬手輕輕撫摸著照片,陳知予說:“陳知初,我這么討厭你,為什么你還想見我?”
陳知予聲音越來越低,臉上的神色雖然平靜,但還是讓人覺得她在難過。
又坐了一會兒,她仔細想了下,好像沒什么想說的了,于是慢慢扶著腰站起身順便把墓碑前的花又撈回懷里,說:“這花放在這被你媽扔了怪可惜的,反正這也是我喜歡的,我就拿走了。”
陳知予走了幾步又退回來,拿了一枝花立在陳知初墓碑前,笑道:“想來你媽肯定不知道這照片是我幫你拍的,這枝花獎勵給你,祝你明天生日快樂。”
“還有,陳知初,你千萬不能放過我。”
說完,陳知予抱著花束順著來的路往回走,這次沒有再突然折返回來。
陳知予走了沒多久,一個男的出現在了陳知初的墓碑前,他看著豎在那孤苦伶仃的一枝花皺了皺眉,彎腰把它拿起來,把自己帶來的花束放了上去。
老人家精神不太好,晚上睡得早。陳知予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,姥姥房間里傳來輕輕的鼾聲,她拿著一個小藥箱和換洗衣服鉆進了浴室里。
陳知予洗完澡,撩著衣服齜牙咧嘴的對著鏡子給自己上藥,透過鏡子看見后腰青紅一片,嘀咕道:“說什么打在兒女身上,痛在父母心上,何娟下這么重的手還不得痛死?”
說著,她擦藥的手頓了下,自嘲一笑:“何娟對你哪有什么心。”
擦完藥,陳知予因為后背和腿上都有傷,她維持上半身側著,下半身盡量平放的別扭姿勢睡著了。
陳知予又做夢了,每年這個時間她總是會反復的做著相同的一個夢。
陳知初從家里跑到學校,把她堵在了洗手間門口,問:“陳知予,你是不是很討厭我?”
陳知予盡管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沒有用,但是她還是伸手去捂夢中自己的嘴。果不其然,手直接穿過了她的腦袋。
那時候她跟陳知初剛吵完架,正在氣頭上,說話不經過腦子張嘴就來:“對,我非常討厭你,討厭到想你怎么還不死。行了嗎,滿意了嗎?”
夢里的自己氣呼呼的走了,陳知予在原地看著陳知予的眼神一下子按了下來,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外走。
陳知予伸手想去牽陳知初的手,把她往家的反方向帶,這個時候何娟和陳志國兩個人在家里為她的醫藥費吵得不可開交。
一路反復嘗試,去抓,去攔,陳知初還是回到了家里,也聽見了自己爸媽在房間里的爭吵。她放輕腳步,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房間,把門反鎖了。
陳知予在她身邊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,人站在柜子前面,想抵住陳知初打開衣柜的動作。
柜門同樣穿過她的身體,陳知初從衣服最底下拿出一瓶東西仰頭喝了下去,然后鉆進衣柜里把自己關在了里面。
陳知予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也跟著穿進衣柜里,身子和陳知初的重疊在一起,然后學著她的樣子,屈起雙腿抱住,把臉埋進臂彎里。
再后面就是何娟發現了陳知初,女人的哭喊聲和救護車的鳴笛聲混雜在一起。陳知初被送進了手術室,搶救了一下午,最后護士出來說讓家屬做好準備,喚著在手術過程中清醒了片刻,一直喊著姐姐。
陳知予一直守在陳知初身邊,自然是聽見了對方在喊自己,剛想張嘴應一聲的時候,畫面一轉,她從旁觀者的視角變成了當事人。
何娟和陳志國兩個人紅著眼睛苦苦哀求她去一趟醫院,去看看陳知初,何娟甚至跪下來求她了。
陳知予在夢中都能感覺到路過的同學指指點點讓自己有多難堪,眼前兩個人盡管在求自己,可眼底的厭惡卻沒有藏住。
難堪,煩躁,怒火扎堆涌上來,最后所有的情緒都融成了一句話:“陳知初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,怎么才一下午就快死了?”
陳志國看她這樣就知道她不愿意,拉起何娟就要走。何娟哪能,一邊掙扎一邊道:“陳知予,小初她是你妹妹,求求你去看看她吧。”
這句話讓陳知予的怨恨更甚,她冷笑了一聲,說:“我一個有人生沒人養的東西,哪來的妹妹?”
“陳知初想見我?憑什么,我憑什么要去?”
吃一口就行說:
暫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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