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昭離清冷的眼神自燕鴻煊頭頂輕飄飄掃過，復又落在一旁的林暖晴身上。林暖晴避無可避，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行禮。

她委委屈屈地屈膝半蹲在燕鴻煊身側，低頭時特意露出修長白嫩的脖頸。

兩人躬身屈膝，腰酸腿疼，燕昭離卻視而不見，也不叫起。

他全副心神，都放在了白子璇身上。燕昭離第一次覺得，自己的眼瞳這么小，小到只能容下白子璇一個人。

然而他的專注，落在白子璇眼里，就變成了另外一回事——高高在上，得意又猖狂。此時此刻，在白子璇心目中，燕昭離不是什么風流俊逸的皇子殿下，而是欺負她可愛弟弟的惡徒。

她悄悄捏了捏拳頭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燕昭離終于收回了一直黏在白子璇身上的視線。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林暖晴頭頂，有所察覺的林暖晴忍不住打了個冷顫。

燕昭離面露嫌棄，“林相一生兢兢業業，為朝廷做出了許多貢獻，想不到教出來的女兒卻這般不知廉恥。老頭子的臉面都要被丟光了。”

說完林暖晴，燕昭離回頭又踢了燕鴻煊一腳，厚底錦靴結結實實地踹在小腿肚上，叫燕鴻煊疼得齜牙咧嘴，偏還只能硬生生地忍著。

“有眼無珠的東西，偏偏看上這么一個要樣貌沒樣貌、要腦子沒腦子的蠢女人。你的眼珠子是用來喘氣兒的嗎？既然這么有能耐，倒是進宮請旨退婚啊？和女人家逞兇斗狠，很光彩？”

說著還覺不解氣，照著燕鴻煊的屁股又補了重重的一腳，直把燕鴻煊踢得一個趔趄。

“還不快滾，本宮的好興致都叫你們敗光了！”

像垃圾一樣被罵得狗血淋頭，燕鴻煊喉頭發哽，心底雜草瘋長。可現實卻是，他和林暖晴連頭也不敢抬。二人再度規規矩矩地朝燕昭離告辭行禮，而后才灰溜溜地鉆進馬車。

伴隨著吱嘎吱嘎的車輪聲，不起眼的青帷馬車漸漸遠去。車廂里，林暖晴從飄起的簾幔縫隙中悄悄回望已化作一個小黑點兒的燕昭離，想起這位六殿下身上的驚人氣勢，她心有余悸地默默撫上了胸口。

瞥見對面的燕鴻煊臉色不愉，林暖晴想了想，試探著伸出自己的柔荑，輕輕覆上了燕鴻煊冰涼的手背。

“那六皇子真是過分。仗著自己的身份血脈，便如此橫行霸道，強硬跋扈，令人不恥。”

燕鴻煊神色難辨，“他是真龍之子，自然有與眾不同的底氣。”

林暖晴細細地摸著燕鴻煊略帶薄繭的指腹，狀似隨意地說道：“什么真龍之子，王爺的身體里不也流著一樣的血脈？你待人謙和，文武雙全，這才是真正的皇室氣度。再看看燕昭離，活脫脫一只深山里跑出來的野猴子。”

燕鴻煊忽地反握住林暖晴的細掌，他沁涼的手心如一塊寒冰，讓林暖晴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燕鴻煊盯住林暖晴的眼睛，“你當真覺得，本王與燕六并無不同？”車廂內光線晦暗，他過分認真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可怖。

林暖晴神色不變，嬌笑著回道：“當然有不同——在我心里，他連王爺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。”

“呵，”燕鴻煊突然笑了，他一把將林暖晴拉進懷里，一手攬著她纖瘦的肩膀，一手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尖兒，“這些話，千萬要放在心里，莫要對別人說起。”

“你也知道，那燕六就是個瘋子。如若被他聽聞，不知又會做出什么混賬事兒來。不過你放心，要是他膽敢對你動手，本王定不會放過他。”

林暖晴輕輕點了點頭，乖巧地依偎在燕鴻煊肩頭。

……

再說回白子璇這邊。打燕昭離大搖大擺出現的那一刻，原本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的百姓們頓時作鳥獸散，眨眼間就溜得一個也不剩，簡直比清場還要干凈。

沒辦法，誰讓燕昭離“第一惡棍”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呢？

和永遠也看不完的八卦鬧劇相比，當然還是自己的小命兒更重要些。萬一因為離開的時候先邁左腳而被陰晴不定的六皇子殿下遷怒，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？

燕昭離攥著馬鞭的手松了又緊，再次看向白子璇時，眼含嘲諷，“本宮替你趕走了兩個討厭的人，連句‘謝謝’也不說嗎？”

白子璇微微一愣，燕昭離這廝，是在向自己討人情嗎？怎么辦，不想和他牽扯太多呢……

“六殿下大概誤會了，我并不討厭他二人。燕鴻煊是我未來夫婿，林暖晴要做我手底下的姨娘，給我揉肩捶背、端茶倒水，我高興還來不及，又怎會不喜？”

白子璇聲音稚嫩好聽，就如同清晨林間用花蕊上的露水潤過嗓子的百靈鳥，婉轉又悅耳。

可是那張形狀好看的紅唇里說出來的話，卻讓一桿心火從胸口直躥到燕昭離的腦門兒。燕昭離覺得自己頭都快炸了。

“事到如今，你竟然還惦記著要嫁給燕鴻煊那個王八蛋？！那小子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？三番兩次的被他和林暖晴羞辱還不夠，明知前面是火坑，也要義無反顧地往下跳嗎？”

燕昭離眼中有兩簇火焰在熊熊燃燒，被他那雙黑曜石似的眸子盯著，白子璇居然有一瞬間的失神。

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。眨眼的功夫，白子璇就清醒過來。秉承著做戲要做全套的想法，白子璇繼續嘴硬，“六殿下多慮了。長公主對我極為疼愛，這門婚事是她親自向圣上求的，她怎會指著火坑讓我往里跳呢？”

白子璇有些奇怪地望著燕昭離，“不過，這是我的婚事，六殿下為何如此上心？”

燕昭離幾乎被白子璇的榆木腦袋氣個倒仰，“皇姑姑生來聰穎，怎么會教出你這么一個蠢笨如豬的弟子來？”

“本宮為何會如此在意你的親事？這還用問嗎？當然是因為——”

“燕昭離，你個喪心病狂的大魔頭！才剛欺負過我，又要對我姐下手！你道德敗壞，喪盡天良！”

白子凡破鑼似的嚎叫怒罵從燕昭離身后不遠處的馬車里傳出來，不僅打斷了燕昭離即將說出口的話，也把白子璇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