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二十八的下午,青鸞被花無憂偷偷帶出了皇宮,來到京中最有名望的醉仙樓品嘗小吃。
帶他們上樓的小二只當他們是外來客,一路夸耀自家的酒樓,說是但凡京中文人雅士,達官貴人,無不來自家酒樓。青鸞將酒樓里的裝潢打量了一番,便知他所言非虛——連墻角的裝飾花瓶都是真正的古董,尋常店家又豈有這樣的氣派?
入了廂房,花無憂坐在桌前點菜,青鸞剛剛除下暖手套,連披風也沒來得及解開,便推開了廂房朝南的那扇窗戶。一陣冷風頓時灌進來,后方的花無憂忍不住打了個寒噤,青鸞卻毫無知覺,只是看著下方人來人往的街道。
花無憂點了幾道小菜打發了小二,才又抱怨著走過來:“把窗戶關上,你不怕冷我還怕呢!”
青鸞卻仿佛沒聽到,指著下方的街道問他:“這條路是從南城門進城的必經之路嗎?”
花無憂一聽便明白了,冷哼一聲道:“你在這守著也沒用,父皇的旨意才下達五日,三哥即便是會飛,這個時間也絕對趕不回來?!?/p>
青鸞徑自尋了凳子在窗前坐下,也不怕冷,趴在窗沿上看著下面的街道。
花無憂悶悶的喝了幾杯酒,復又將大氅披上身,也跑到窗邊與她并排坐著,一起看著下面,忽然嘆了一聲:“三哥哪里就有那么好?你跟他相識也不過幾個月,他一走都三年多了你還念念不忘!”
北風拂面,青鸞的臉卻還是熱了起來。想了想,欲蓋彌彰的道:“我不是為了別的什么,只是擔心南邊天氣惡劣,三哥同你一樣都是宮里長大的人,養尊處優慣了的,我不過是怕他在那邊待得久了,生病怎么辦?”
“唉?!被o憂聽不下去的揉了揉耳朵,轉頭繼續飲酒。
青鸞又在窗邊看了許久,終于覺得有些餓了,剛欲轉頭取一些點心果腹,卻突然看見自城門方向奔來一輛馬車,在酒樓門口停住了。
厚重繁美的車簾被緩緩撩開,男子修長的手指若隱若現,終于見他下了馬車,芝蘭玉樹一般的站在酒樓門口時,青鸞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呼吸。
男子身上披著青色大氅,頭上戴著厚厚的雪帽,自高處往下,根本看不清容貌,可是青鸞卻只聽到自己心里越來越清晰的呼喚:“三哥——”
眼見那男子跨進酒樓,青鸞心頭的呼喚終于克制不住的脫口而出:“三哥!”
花無憂一口酒噴出來,抬頭,便只見青鸞急急回身,打開廂房門沖了出去,唯有也跟她出了門。
青鸞一路有些跌撞的下了樓梯,寬敞明亮的大堂內,卻哪里有剛剛進門的男子身影?周圍看了一圈,青鸞三兩步跑到掌柜處,急道:“剛剛進來的那位公子呢?”
掌柜卻只是一頭霧水,青鸞又將所見之人的衣著打扮說了一番,掌柜卻還是搖頭。
青鸞轉頭又跑到門外,先前還停在門口的馬車,卻已經不見了去向。
這一日的出行算是毀了,一路回到皇宮花無憂都在怨她,又說她思憶成狂,連幻覺都出來了。
青鸞只是沉默,幻覺嗎?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。可是,如果那是三哥,卻同樣說不通。因為正如花無憂所說,三哥在此時此刻,絕不可能從江蘺趕得回來。
除非——他沒等到圣旨,就擅自回了京中,所以才不肯露面?
這個念頭剛在腦子里蹦出來,青鸞自己也嚇了一跳,然而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,一時心里又是歡喜又是驚惶,不知如何是好。
回到惠安宮時,恰好被菀妃撞見,見她臉色不好,便笑道:“怎么了,和無憂玩得不開心?”
青鸞看著菀妃,猶豫了半晌,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今天看見的事,只道:“天怪冷的,酒樓里的東西也不見得多好吃,就回來了。”
菀妃寵溺的笑笑:“不要緊。晚上讓小廚房加幾個你愛吃的菜,彌補一下?!?/p>
“謝謝菀姨。”青鸞笑起來,心頭卻忍不住酸澀蔓延。
現如今,菀姨是這世上她最親的人,是最疼她的人,可是,卻只因為皇帝,竟讓自己無法對她敞開心扉。倒并非不相信菀姨,怕的,只是菀姨的枕邊人。
那天晚上,青鸞整夜整夜的輾轉反側,對花無暇提前返京這樁事始終憂心忡忡。及至天明之際,才豁然開朗——既然他今日知道躲著自己,那想必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,不到時間定然不會出現。如此看來,倒是她自己多慮了。
這樣一想,腦中不覺便清明了許多,想想三哥此時此刻與她同在京中,離得竟是這樣近,心頭不覺溫暖起來。
大年三十的晚上,宮中盛宴,菀妃卻未曾出席,只與青鸞一起吃團年飯,卻吃得很少,不住的往青鸞碗中夾菜。青鸞大概猜到了什么,笑道:“菀姨,你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吃一次?”
菀妃略有些不自然的低下頭去,青鸞笑了笑,也沒有繼續追問。
果然,用過年夜飯沒多久,皇帝就來了。
彼時青鸞正站在庭中看宮女們放煙花,見皇帝便衣簡從進了宮門,還是隨著宮女們見了禮。
菀妃自大殿中出來迎接,被皇帝伸手扶住,攜手入了大殿。
青鸞默默轉回視線,又與宮女們玩了一陣,便借故回到了自己房中。
腦海中再次閃過皇帝與菀妃相攜恩愛的模樣之時,鼻端同時縈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息,很淡,卻不容忽視。
青鸞心神頓時一凝,往房間四周看了看,哪里有半分人影?
可是,那一絲絲沉水香的香味,難道是她的幻覺?
“三哥?”有些小心翼翼的,青鸞低低喚出聲來。
半晌,沒有回音。
青鸞在房中站了片刻,疑心自己可能真的產生了幻覺,這才揉著頭回到床榻邊,卻突見枕邊一字條,簡簡單單四個白紙黑字:“安好勿念。”
青鸞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,拿起那張字條來,反復讀過多遍,不知不覺間,竟濕了眼眶。
淡月新涼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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