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愛是肆意凌辱，愛是無盡索取。

觥籌交錯的晚會，被下了藥的紅酒，拋棄自己揚長而去的背影，以及刺耳的剎車聲，是姜末陷入昏迷前最后的記憶。

“顧判，救我……”

姜末低喃著，鮮血模糊了她一向清澈動人的眼眸，耳邊傳來劇烈的嗡嗡聲，下一秒，她整個人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。

而早就離開晚會到了顧氏別墅的顧判，此時此刻正在書房的案桌前比對著公司這個月和上個月的收益。

皎潔的月光透過落地窗落到了顧判的肩膀上，即便是在家中，他也儼然一副正經的模樣，白色的襯衫扣子被一絲不茍地扣好，黑色西裝外套規整地搭在椅背。他垂著眼簾，眼睫落下淡淡的陰影，眉宇之間是手指抹不開的生冷。他抿著淡粉色的唇，冷硬的線條讓他看起來冷漠而又疏離。

實際上，映入顧判眼中冰冷的數字都變成了無所安放的情緒，亂糟糟地擰成了一團。

今天的書房有一些過分安靜了。

他不耐煩地捏了捏鼻梁，喚來了門口的女傭，聲音中帶著男性特有的性感和磁性，“那女人呢？”

“少爺，少夫人她還未回來。”女傭打量著顧判的神色，試探地詢問道，“需要我去安排人接一下少夫人嗎？”

“不必。”顧判嘴角噙著一抹淡漠笑意，“不回來更好。”

說著，便遣退了女傭。

門被關上，書房內又是一片寂靜。

往些時候，那女人總會嘰嘰喳喳地賴到書房來，東瞅瞅西看看，明明屋里的擺飾每一天都一樣，那家伙卻怎么都看不夠。最后吵得自己心煩意亂，接著就是兩個人劍拔弩張。

說是夫妻，也不過是被逼無奈。若不是那個女人碰巧把暈倒在路上的老爺子送到了醫院，若不是那個老爺子正好是他的爺爺，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有一點聯系。

老爺子情深義重，視那女人為救命恩人，然后硬是把她塞給了自己，美名其曰門當戶對，天賜良緣。

一個是市井平民，一個是叱咤風云的商業帝王。無論怎么看，都是不般配的。門當戶對？簡直就是個笑話。

這么想著，顧判的臉上漫上一層寒意，手邊的手機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。

屏幕上顯示著一串陌生的號碼。

顧判的心里突然涌上不祥的預感，他接起電話，放到了耳邊，淡淡道，“你是？”

電話那邊的人氣喘得厲害，他急得仿佛要哭出來一般，斷斷續續地握著手機，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，哽咽著說道，“喂？你好！請問是姜末女士的家人嗎？！”

姜末？

顧判瞇起眼眸，有那么一瞬間，竟一時沒反應過來姜末是自己妻子的名字。

他沉默了幾秒鐘，淡然開口，“我不管她惹了什么麻煩，讓她自己……”

處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，那邊的人就急匆匆地說道，“不是啊！她沒惹麻煩！她出車禍了！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！她就突然倒在那里了，我沒來得及……不對，你先來市醫院吧！她在市醫院急救室里……醫生說要做好準備……”

做好準備？

做好什么準備。

顧判的呼吸猛地一滯，直到那邊的人掛了電話，他都保持著一個姿勢，指尖微微的顫抖，泄露了他內心的慌亂。

那家伙從來都活蹦亂跳的，出車禍？怎么可能？她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地就死了？

是騙局。

顧判心里篤定著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短暫的敲門聲響起，顧判本以為是那個女人，可進來的是一臉慌張的女傭，女傭還沒來得及辨別顧判臉上那一抹失落，便快速地報告著，生怕浪費一分一秒，“少爺，不好了，少夫人出事了！少爺，就算你和少夫人關系不好，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您不去的話怎么都說不過去，少爺您準備準備！我現在就讓人去備車！”

女傭說完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。

顧判這才把自己拉回了現實，晦澀不明地盯著女傭急切的背影，竟一時說不清自己該是抱有怎樣的心情。

開心嗎？應該是開心的。

他一直厭惡的姜末如果因為車禍死了，他簡直求之不得。這讓人厭煩的婚姻如果因為姜末的死亡而結束，倒省去了自己很多的麻煩。

畢竟，一年之后兩個人也是要離婚的。

醫院的急診室外，趕來的顧判看到了兩個還算眼熟的人。

“叔叔、阿姨。”顧判看著兩個快要年過半百的中年人，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。

這兩個人是姜末的父母，他們也知道顧判不喜歡姜末，當初的婚姻他們是不支持的，奈何姜末喜歡，幾乎人人都知道姜末喜歡顧判喜歡的要瘋了，哪怕為顧判死了都愿意。

顧判是個好孩子，只是不喜歡姜末而已。

但面對著可能要失去女兒的這一事實的姜母洛溫，怎么都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她一見顧判，便沖了上去抓著他的領口，赤紅著眼睛看著人模人樣不見半點哀色的男人，這個人，居然是女兒的丈夫，居然是……女兒苦苦喜歡的人，她悲痛地大喊著，“是你嗎？是不是你害得我女兒！要不是你！末末就不會出事！都怪你！都是你的錯！”

姜父姜哲急忙拉開妻子，歉意地看著顧判，彬彬有禮道，“對不起，我妻子她太擔心末末了，顧先生您別往心里去。”

從來顧判都是叫二老叔叔阿姨，而他們也知道地位的高低貴賤，禮貌地叫他一聲顧先生，哪怕女兒已經嫁給他。

“沒事。”顧判隨手整理了一下衣領的褶皺，坐在等待椅上，便不再說話，他的目光落在冰冷的屏幕上，血紅的“手術中”三個字刺痛了顧判的雙眼，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，比起姜哲禮貌疏離的態度，他更愿意接受洛溫怒氣的轟炸。

意識到這一點，他才發覺自己對姜末是有一點愧疚的。

耳邊是洛溫趴在姜哲懷里悶悶地傳過來的哭聲，顧判煩躁得厲害，不由得移開視線，低著頭不忍再看那猩紅的屏幕。

旁邊坐過來了一個還在哽咽著的小青年，他恐懼又歉意地看著顧判的側臉，低聲道，“你一定是……顧先生吧，姜小姐她一定會沒事的，你不要擔心……”

“是你撞的她？”顧判冷然地盯著小青年，殊不知自己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。平日里狼一樣的眼眸里盡是可怕的血絲。

“是我……”小青年害怕得吞了一口口水，低聲解釋道，“我也不知道姜小姐會突然暈倒……”

突然暈倒。

顧判比誰都清楚，晚宴上遞過來的酒是有問題的。他只是……沒想到，會變成現在的樣子。

顧判疲憊地揉了揉額頭——這就是答案。

姜末是為自己擋了一劫。

如果她死了，也是因為自己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