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思及亡妻，楊辰曄心中便一陣酸楚，她生前的拿手好菜便是這鯽魚湯，還常常念叨它有健脾利濕、和中開胃、活血通絡、溫中下氣之功效。

楊辰曄自是不如她懂那藥理，每每多喝上一些便是。

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七年，已故之人不可追，楊辰曄在這七年間幾乎是一頭扎在了軍營，家中少了一份牽掛便不再一尋著空子就歸心似箭。

與此同時他也是從不愿承認，作為外人眼中勇猛無雙戰無不勝的大將軍，也需要用遠離來逃避冰冷的現實。

“將軍如何，可是這魚湯咸淡不合適？”李語馨看楊辰曄面色不對，心里嘀咕著許久沒做魚湯該不是手藝退步得厲害，暗自后悔出鍋后太過自信都沒嘗一口。

“……沒有，很好喝。”楊辰曄回過神來，眉頭卻依舊沒有舒展。

李語馨不知緣由，只瞧著他這番神情怎么也不像是好喝的，不禁有些許慌忙。

本就是為了報答人家數次相救才做的這有助于傷口恢復的鯽魚湯，想著不僅有功效，味道與普通藥膳相比也是鮮美了不知多少，而如今若是因為口感實在不佳，還要讓他強忍不適就不太合適了。

“將軍若不喜這口味，我可換一種方式重新做一碗，廚房還有另一條鯽魚可用?；蛘卟蛔鲷~湯，將軍想吃些什么，只要不是與傷相沖的我都可以去做?！崩钫Z馨面露愧色，垂下了眼眸。

楊辰曄反應過來這丫頭是誤會了，忙回應道：“這魚湯味道著實鮮美，我很喜歡，只是剛才因這魚湯的味道與我一位故人所做十分相像，一時失神。”

故人？該不會是自己吧！李語馨聞言心里一驚，不禁懊惱怎忘了當年這魚湯時常被自己搬上飯桌為他滋補身體，而烹飪的手法也是按照往常的習慣來的。

定了定神，她冷靜地觀察了幾眼，覺得自己應該還沒有暴露什么，輕舒了一口氣。

卻是沒想到，過了這么些年，他還記得當年一道家常菜的口味，莫非是因為至今還時常想起她？

想到這里，李語馨還沒來得及暗喜，那絲僥幸就被心中的另一種聲音壓了下去。

楊辰曄是什么人吶，如今已成了威風堂堂的大將軍！她也見識過了，不知有多少女子想方設法地接近他，他的身邊什么樣的美人不是召之即來，哪會對多年前一個相處平淡且已死去的妻子念念不忘呢。

她暗感失落，一思及往事，不知當時自己拼死生下的孩子可曾僥幸從鬼門關逃脫。

得想法子探探話！

“那我與將軍的故人應是挺有緣的，那位故人是將軍的朋友還是家人？”

話一出口，李語馨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，這般生硬的問話，簡直太過刻意了，實是令人尷尬。

“實不相瞞，是我的亡妻。當年她常燉魚湯予我，可惜后來生產之時沒能……唉。”楊辰曄心中雜亂，竟一時沒意識到對話的不妥之處。

“那孩子呢？”李語馨因孩子而亂了心神，也失了言語的分寸。

“也隨著他娘去了?！睏畛綍项D了一下，緩緩吐出這句話后，便陷入了沉默。

那么小的孩子，熬過了腹中十月，卻在來到這個世間的最后一步被阻擋了，他還沒能親眼看一看這大千世界，沒能親身體驗四季冷暖。

只是為了一點家產，二房那毒婦竟喪盡下此毒手！

稚子何辜！

傷痛和仇恨的火焰愈燃烈，李語馨被劇烈的情緒包圍，心緒翻滾，眼中噙上了淚水。

楊辰曄本沒有多想，只道是因自己先前允了與她的婚事，如今她爭風吃醋地打探“故人”，沒成想觸到了她的良善悲憫之心，還喚出了眼淚，更是顯得楚楚可人。

沒想到這潑辣丫頭還有如此敏感純良的一面。

看著情緒變化明顯的小丫頭，楊辰曄突然一愣。

這種熟悉的感覺，仿佛是相處已久之人，卻一時想不起來。

李語馨敏銳地察覺到楊辰曄打量自己的目光和神色變化，警鈴大響，今日已露出許多破綻了，忙收斂情緒。

“是我唐突冒犯了，且剛才因心中悲憫一時失態，望將軍海涵?！崩钫Z馨乖巧地認錯，試圖蒙混過關。

“無妨?！睏畛綍系乃伎急淮驍啵簿筒辉偕钏?，不疑有他。

“將軍趁熱喝湯啊，一會兒涼了就不好了?！崩钫Z馨換上討好的笑容，就當做無事發生，說著又舀了一勺魚湯喂過去。

楊辰曄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接過了勺子，“我還是自己來吧?！?/p>

這丫頭，殷勤起來裝得也真是那么回事兒，變臉變得真是快，讓人捉摸不透。

多說多錯，今日的心緒已不適合長時間與他相處，恐再露出什么破綻，李語馨不敢疏忽，便尋由頭退出了帳中。

李語馨照常在外頭做些個雜活，有共事的廚娘來喚她回廚房，說是有事，李語馨不疑有他，簡單收拾后，在一旁洗凈了手，便往廚房走去。

剛走到廚房門口，便聽到里頭傳出一陣陣嬉笑聲，似乎還有男人的聲音。

這軍營里沒有多少專門的小廝，適齡男子基本都被收編了，想必是營中軍士前來吩咐些事宜，李語馨疑惑的是，往常大家做事可不曾有這般熱鬧。

走進廚房，只見里頭站著兩位軍士，一位高大些，一位瘦小些。雖然說笑著，卻讓人感受不到和善之意，雖稱不上面目猙獰，但周身的氣質瞧著便都是不好相處之人。

“這位妹妹的皮膚怎生得如此細嫩，整日在這廚房做些粗活真是暴殄天物，來讓哥哥我看看這小手傷著沒?！逼渲心俏皇菪≤娛颗c一藍衣廚娘拉拉扯扯，言辭中盡是調戲之意。

而這廚娘垂著頭似是羞怯，卻也不曾抗拒，半推半就伸出了手任人搓捏。

而看其他人似是完全不覺得這有何不妥，眉頭都不皺一下，像是已司空見慣，不是什么稀奇事兒。

李語馨在這廚房做事是初來乍到，這般情景還是第一次見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