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不是父親,卻勝似父親的男人,讓她覺得心疼,自責的目光定格在陸德海漸漸渙散的眼睛上。
猛然,他滿是血的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胳膊,回光返照般拼命的吐出一口血沫,用盡力氣的爆瞪著眼睛,聽不清的聲音急促的說道:“你的父親是。。是...”
然而,他終究是沒有說完,將陸青璃衣服抓的褶皺的手,猛地落下,死不瞑目的癱軟在陸青璃的懷中。
一切歸于平靜,從不遠處傳來的震鳴聲都讓她排除在了感官之外,無形中的一股死氣將她覆蓋住,遮擋了所有聲音的入侵。
急急跳下馬背的方章平(寧遠將軍,正五品),震驚的看著沒有任何聲息和被燒的支離破碎的鎮子,憤怒的眼底蔓延出鮮紅的血絲,額角繃緊的青筋預示著他心中的滔天怒火。
倏地爆喝一聲:“給我追!”
上千人的隊伍,早已經是含恨忍怒,忽聽令下,紛紛揚鞭策馬,順著赫連廷尉離開的方向急追而去。
跪坐在地上低著腦袋,將陸德海緊緊攬住的陸青璃,并沒有引起方章平的注意,在他看來,這只是個命硬的,能夠死里逃生的小子。
沒做他想,翻身上馬,只是在經過陸青璃身側的剎那,終是心中不忍,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,沒有遲疑的丟進了她的懷中。
“足夠買副薄棺了。”說罷,打馬追擊離開。
被雨洗凈的高空,陡然破云而出凄白的月,無法穿透茂密的山林,毫無生息的城鎮儼然成了一座死地,令人毛骨悚然,心生發憷。
陸青璃望著落在陸德海袖子處的那不到指甲蓋大小的銀子,久久的沒有動彈。
血腥的味道來回充斥她的鼻翼,無不是在提醒她,她與大靖,與胡人又多了一條命債。
深入骨髓的潑天恨意,瘋狂的叫囂著,這一刻,她從未有過想要摧毀一切的殘暴,順勢瘋長起來。
冷血的眸底漸漸的凝聚出毀天滅地的蕭殺,憤怒,憎惡,痛恨,一一滑過,最終只剩下了寒心徹骨的殺意。
就讓她來顛覆這天下的不公,讓這天下來給那些屈死的亡靈平冤,讓這天下擊垮昏聵的趙氏皇朝...
夜風襲來,樹隙間的碰撞聲,越石上,平復劇烈運動引起的喘息,壓下狂跳不止的心。
黑亮的眼睛在暗夜中深沉的如尋找獵物的猛獸,精確無誤的捕捉到了從山腳拐出來的一隊騎兵。
俯瞰之下,成人字形急速奔跑的渺小隊伍,幾乎模糊的看不清。
可已經被仇恨燒紅了眼的陸青璃,卻能夠清晰的死死盯著為首那一馬當先的人。
她腳下站著的是鎮東北側最高的山峰,而先前堵截他們離去的胡人斥候,站的是鎮北側算不得很高的山。
這兩座山依偎在一起,涇渭分明的與敕勒草原相鄰。
但就是因為東北側山高,形成了天然的屏障,所以大靖的軍營主帳設在了北側山后十里之外的地方。
至于東北側山后也有著延綿不知多少里的重兵把手,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遼闊的敕勒草原,簡直是癡心妄想。
可諷刺的是,赫連廷尉不止闖了進來,連偷襲都是走了最佳的路線,直接穿過了東北山天險最隱蔽的狹窄通道,這其中的齷齪不言而喻,令人發指。
陸青璃不會在意他們是如何進來的,她只知道她不會讓他這么輕易的離開。
默默的靜立,如霜的月色灑下了清冷的白光,濕透的灰色的衣衫在山腰的夜風中搖曳不定,餓狼般兇狠的眸子,泛著危殺,等待著最佳的出手時機。
漸行漸近的人馬,眼看著就要被她踩在腳底下,為首的男人霍然抬頭,一雙眼睛鷹壑的微微瞇起,眼內兇光翻涌,好似利劍出鞘,直擊半山的那一點灰。
陸青璃感受到來自赫連廷尉的威脅凝視,眼前突然出現,至親們鮮紅的熱血灑滿正午門的場景,滔天的恨意鋪面襲來。
不做遲疑,三枝長箭倏地搭在了弓上,瞬間拉弓滿弦,咬著一口銀牙,指尖一彈。
三箭連發,箭矢銳利的鳴嘯,穿透敕勒草原上壓倒草海的怒風,似是沒有時間的間隔,嗚的一聲,馬背上有人被射中,瞬間落馬消失不見。
這突如其來的射殺,并沒有讓隊伍有片刻的停頓,一如既往的以最快的速度往敕勒草原的腹地奔去。
陸青璃也沒有停頓,又是三箭搭弓,無須瞄準,彈指,箭發,利嘯...
現在他們有了警覺,接下來的箭矢不出意外只能將人射傷。她也不在意,本就是胡王最精銳的親衛,若是輕易的被射殺,那也太名不副實了。
更何況杜麗娘兩人還在他們的手上,她更不可能亂射一氣。
她的目的,不過是干擾他們的判斷能力而已,另一個目的則是希望挑起赫連廷尉的獵奇心,不會喪心病狂的將杜麗娘二人直接殺了,最少在她去救她們之前,應該會性命無憂。
周而復始拉弓射箭,直到最后的三枝箭羽搭在了弓上,而她的箭頭也對準了即刻要消失在黑暗如海中的赫連廷尉身上。
嘴角一絲嘲諷的勾勒,唇瓣輕啟,冷幽幽的清澈嗓音涼涼的響起:“赫連廷尉,這是我陸家滿門收你的利息。”
話音一落,滿目森寒,指尖上壓著的三尾箭羽唰的離弦而去,然而在這三枝箭的背后還緊跟著一抹銀白。
勢如撥弦的隊伍,聽著已經熟悉的箭嘯,順勢的往一側避開,三枝箭羽無一枝射中。
然而,最前面的赫連廷尉卻是猛地身體往前一傾,那抹銀白刺穿他的右肩胛,瞬間炸開一片血花,稍縱即逝的銀光在電光火石間被他驟然抓住,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錠染了血的碎銀。
他倏地轉身,心下驚駭的同時,鷹隼般滿是爆裂的視線準確無誤的釘入隱在黑暗中的陸青璃身上,嗜血的如見蒼狼。
他看不清,聽不見,卻只覺得熱血沸騰,全身涌起難言的挑釁之意。
空苗說:
暫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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