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后。
正值隆冬,一大早便北風呼嘯,吹在人臉上如刀子在割。
惠安宮小花園內,青鸞身上披著厚厚的狐裘,一雙素手卻毫無避寒之物,不斷查看近旁幾株梅花,再讓身后的宮娥將干凈的雪水收藏進清罐之中,埋于地底,來年便是極好的沖茶水。
若歡在旁笑道:“往年皆是娘娘親自來取雪水,又累又凍也不讓別人插手,不想如今姑娘也心甘情愿來受這份罪,真教人想不通。”
青鸞輕輕折下一支紅梅,放在鼻端聞了聞,才笑著遞給若歡:“菀姨是個雅人,自然不是你我能比的。只是近來她身子愈發不好,哪能再讓她出來受凍?我既不是醫師也不通醫理,不知怎樣能讓菀姨好起來,也唯有代她受受凍了?!?/p>
若歡嘆了口氣道:“說來也奇怪,從前娘娘的身子何曾這樣虛弱過?偏偏自三皇子離宮之后,便小病不斷。如今三年已過,還是未聞三皇子返朝的消息,也不知還要等到何時去了?!?/p>
青鸞手一僵,生生的折斷了一支略粗的梅枝。若歡見她臉色變得不大好,便吐了吐舌頭,沒再往下說。
三年的時間,當年懵懵懂懂的小丫頭云青鸞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,心思靈敏才情動人,雖說模樣依舊僅算得上清秀,卻自有另一番靈動的氣韻在身。
然而,每每有人提起三皇子,她的神情便總會恢復三年前的模樣,時時透著委屈與不甘。
青鸞回過神來,微微吸了口氣,頓覺涼徹肺腑,便回身看向捧罐子的宮娥:“收集滿了嗎?”
“差不多了。往年也就這么多,足夠了?!?/p>
青鸞點點頭,剛欲帶眾人往回走,忽見小花園門口人影一閃,緊接著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便是五皇子花無憂。只見他腳登青灰色毛靴,身上是厚厚的灰色大氅,脖子處圍了厚厚一圈圍脖,頭上也戴著厚厚的雪帽,饒是如此還凍得直跳腳,一邊跳一邊喚:“青鸞妹妹,快過來!”
眾人見他這副模樣,皆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三年了,唯一不曾有變化的便是這位混世魔王,依然如當初一般的不醒事。
眾人向他請安過后便退下了,青鸞這才走向他,無可奈何道:“哪有人冷得縮成這樣?被宮里那些人瞧去,指不定怎么笑你呢!”
“由他們笑去,只是別讓我逮著,不然有得他們好看!”花無憂咬牙切齒之后,又凍得牙齦打顫,“青鸞妹妹,這回你可得救我?!?/p>
青鸞忍不住蹙眉:“你又闖禍了?”
“不是!明兒尚書房那老太傅,說是要考我們詩文,還說父皇也要閱卷,這不是要我的命嗎?青鸞妹妹,你就再幫我這一回,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!”他跳著腳起誓。
青鸞頓時惱了:“又是這檔子事,上回你不也說是最后一次?這次我幫你才怪,你等著挨板子吧!”
青鸞說罷,越過他往回走。
“青鸞妹妹!”花無憂在背后呼天搶地,“念在我們這么些年青梅竹馬的交情,你怎么能將我置于這樣的境地?”
青鸞聽著他胡說八道,忍不住又氣又好笑。這人,三年來倒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!
雖說青鸞惱花無憂不長進,但礙于這幾年的情誼,終究還是不忍心眼見他受罰,被他纏了一整個下午,還是動手寫了一篇草稿與他。
花無憂喜不自禁,拿起手稿看了又看,裝模作樣道:“嗯,這一篇可比上一篇好多了,青鸞妹妹好才華,都能去考狀元了?!?/p>
青鸞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,起身喝水。
“別嘆氣啊你?!被o憂湊上去,道,“馬上就要過年了,這幾日京中市集正熱鬧,過兩日等我得了閑,帶你出去好好玩一天。”
青鸞捧著茶杯暖手,垂眸道:“我不去?!?/p>
花無憂不甚高興起來:“三哥今年是不會回來的,你再守著等也沒用!”
青鸞瞪了他一眼,負氣不理他,心頭卻禁不住萬般難過起來。
他教她好女兒的眼淚應當比珍珠還珍貴,于是自從他走后,她不再動不動就哭;他說等她解開那盤棋局他就回來,她明知他是誆自己,卻還是潛心鉆研,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下苦工,卻唯有花費在棋局上的時間是最多的?;侍觳回摽嘈娜耍瞧寰衷缭谝荒昵八鸵呀浗忾_,可是他不僅沒回來,一年到頭反倒連書信都沒了。菀姨近來愈發掛念他,成日憂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,連帶著她也一天到晚胡思亂想,就怕他當真出了事。
“你看你看你看,一提三哥你就這副模樣,不知道的,還只當你對我三哥有什么非分之想呢!”花無憂忍不住埋怨道,“你也是個大姑娘了,成日里把三哥放在心里是怎么回事?回頭我去求母妃,讓她請父皇給你指一門好婚事,早早的把你嫁出去算了!”
聞言,青鸞登時便氣得煞白了臉:“你……你給我出去!”
“我……”花無憂這才記起她素來不喜歡聽他提起“父皇”一類的字眼,到底她還是拿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尊當仇人,以至于進宮三年多的時間,竟一次都未曾見過當今圣上。他一時語塞,唯有道:“好了好了,我也不是故意的,你何必就氣成這樣?”
青鸞怒火上來卻沒有這么容易就平息,一把扯過他手中的手稿,三兩下撕碎了,再不留情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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