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后半夜,青鸞終于口干舌燥的醒了過來,觸目所及微微有些迷蒙,只隱隱看得一個男子坐在燭下,周身被燭火勾勒出極其溫暖美好的線條,是她前所未見的美好景象。
花無暇本沉浸在棋盤之間,忽聞得一絲輕微響動,便偏頭看了青鸞一眼,嘴角淡淡一勾:“可算是醒了。”
清潤的男聲帶回了青鸞的思緒,也終于看清他的模樣:“你怎么在這里?”
花無暇淡笑著將手中的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,方道:“想來看看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云青鸞究竟是怎么了,居然會沒出息到被一只死鳥嚇病倒。”
一想起那日的情形,青鸞便禁不住變了臉色,瑟縮著躲進被褥中。
她在這廂發抖,那廂花無暇卻仿若未覺,仍舊淡然自若的盯著棋盤。滿室之中,青鸞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,便只聽得見他一子接一子落下的聲音。
漸漸地,青鸞耳中便只剩了那一下接一下的輕響,原本害怕不安的心,竟奇跡般的被這有韻律的落子聲安撫,再次探出頭來,看向優雅坐在桌邊的男子。
許久之后,她終于有些猶豫的喚了一聲:“三哥……”
花無暇頭也不抬的整理著棋盤,聞聲,嘴角幾不可察的一勾,卻不應。
青鸞只道他未聽見,咬咬牙,微微提高了聲音:“三哥?”
花無暇這才微微哼笑了一聲:“這么乖巧,是想做什么?”
“你定是知道我想什么的。”青鸞不滿他的態度,有些負氣道。
果然,花無暇又輕笑了一聲:“憑你,想和老五較勁,實在是以卵擊石。”
“我偏不信。”青鸞哼了一聲,嘀咕道。
又過了片刻,花無暇方站起身來,走到床邊:“年紀小力氣小,志氣倒不小。好,我便給你個機會。若你能在三日內將桌上那盤棋解開,我便教你如何把你今日承受的痛苦,通通還給老五。”
青鸞睜大眼睛聽他說完,漆黑的眸子轉了轉,隨后重重點了點頭。
第二日,青鸞果真便好端端的站在了菀妃面前,也不管自己身體尚虛弱,一起來便找來各式各樣的棋譜,開始研究花無暇留下的那盤殘棋。
然而左看右看,那都根本是個死局,青鸞絞盡腦汁也找不到出路,無奈唯有去請教菀妃,沒想到菀妃只看了一眼,便也說是個死局。
青鸞登時便有些疑慮,然而一深思,又始終覺得花無暇應該不會這般作弄自己。于是,接下來兩日她都將自己關在房中,吃喝都不忘對著那盤棋。
三日后,聽聞花無暇前來請安,青鸞抱著一堆棋譜便沖出了房間。
花無暇見狀,眉頭微微一挑:“解開了?”
青鸞有些憤懣,不甘心的搖了搖頭。
“那還有什么好說的?”花無暇淡笑著便要跨出門檻。
青鸞一把扔開懷里抱著的棋譜,拉住了他的袖口,不讓他離去。
花無暇一低頭,便見她清澈若滴的眸子里,滿滿的委屈與不甘畢現無遺,不由得佯嘆了口氣:“還記得那日我在琴房與你說的話么?”
青鸞當然記得。那日,他說:“努力讓自己做一個惡人。只要你壞得過他們,狠得過他們,那時死的,就不會再是你的親人。”
“要做一個惡人,首先要學會的就是騙人。”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她,“最基本的這一項,你會么?”
青鸞微微抿了抿唇,搖頭。
“那就從今日開始,去學。”
“怎么學?”青鸞終于出聲,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。
“去接近老五,讓他相信你是真心與他相交。”
青鸞撇撇嘴:“那人那么壞——”
“所以,你應該比他更壞。”花無暇緩緩低下頭來,與青鸞四目相對,深深望進彼此的眼眸之中。
她眼中有迷茫,有思索,而他眼中,卻是漆黑一片,什么情緒都望不見。
青鸞只覺那深不見底的目光仿若一個漩渦,禁不住打了個寒噤,退開一步方才道:“那……我試試。”
“只想試試?”花無暇再度含笑起來,“老五那人可不是好惹的,你若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,只怕還沒有靠近他,便已被他弄死了。”
青鸞臉色一白。
花無暇見她模樣,嘴角笑意漸濃,拿扇柄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:“今日回去,多照照鏡子,看看自己拿什么表情對著外人才是最好的。那小刺猬的勁頭,可不是人人都吃得消。”
青鸞看著他轉身離開,又在原地站了許久,忽而轉身飛奔回了房中,對著銅鏡,細細的研究起自己的表情來。
一連多日她都呆在自己屋中苦思冥想,又過了幾日,忽然去求菀妃讓人取些傳奇雜記之類的書來給自己看。因傳奇類書中多描寫男女之情,菀妃并不欲青鸞在這樣的年紀涉獵這種書,因此以耽誤學業為由拒絕了。青鸞唯有轉而求花無暇,倒沒有花什么工夫,只讓人給花無暇帶了幾句話,次日便有好幾本這一類的書悄悄塞進了青鸞房中。
青鸞大喜,除卻必須呆在菀妃身邊的時刻,其余之間都用在了這些書上。
很快看完一批,又換了另一批。旁的不敢說,人情世故之類倒是學了一些,偶爾在菀妃面前也能展現出大方得體的一面,喜得菀妃直夸她懂事了。
等青鸞決意找一日去尋花無憂時,他卻自己找上門來,面對著菀妃的時候依舊彬彬有禮,只是菀妃一走,便有些原形畢露。
青鸞坐在他對面,假裝沒有看見他邪氣的壞笑。
“青鸞妹妹,聽說上次你被我那只小鳥給嚇病了,你怎么也不讓人通知我,我好來看你呀?”少年明眸清澈,卻只是讓他眼中的邪意愈發明顯。
青鸞幾乎被那聲陰陽怪氣的“妹妹”噎死,怔了片刻,方緩緩低下頭去,溫順乖巧的模樣:“青鸞身份卑微,又只是一場小病,實在不敢勞五皇子大駕。”
花無憂似是未曾預料到她會有這般反應,臉上閃過一絲驚愕,卻又很快恢復了頑劣少年的本質:“青鸞妹妹說哪里話,我既喚得你一聲妹妹,自然是拿你當自己人了,哪還用說什么身份尊卑的!”
青鸞過了許久才又抬起頭來,努力學著書中所描繪的“含嗔帶怨”,看向他:“那不知五皇子今日又帶了什么東西來,送給我這個‘自己人’?”
花無憂一驚:“你這是在記仇?”
青鸞腦子轉得飛快,卻一時想不到怎樣回答才好,索性偏頭看向一旁。
“啊!”花無憂忽然長嘆了一聲,“你果然在記仇。”
青鸞腦中倏地靈光一閃,張口便來了句:“那也得看是誰的仇!你以為誰得罪了我,我都會去記住?”
此話一出,兩個人都愣住了。
青鸞頓覺后悔,貝齒在唇上印出一輪彎月。
“啊哈!”過了許久花無憂才干笑起來,“青鸞妹妹你的意思是,我對你來說,還是特別的那個?”
“我沒有這樣說過。”青鸞有些亂了章法,開始用手指去摩挲面前的桌面,垂著眼眸,無意識的嘟起了嘴,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看的傳奇故事還不夠多。
殊不知這個神情看在旁人眼中,卻像是委屈和害羞,反倒讓花無憂以為是自己不解風情了。只見他竟微微正襟危坐起來,裝模作樣的低咳了一聲,方才道:“青鸞妹妹,你年紀尚小,現在說這種事情未免太早了些。”
青鸞猛地一驚,頓時忘了所有,站起身來,怒道:“誰跟你說這種事情了,莫名其妙!”
語畢,再不想與他坐在一起,起身往自己屋中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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